陳鼎忠,原名星垣,又名鼎忠,字天倪,湖南益陽人。歷經清末、民國、新中國三個時代,爲我國著名經史學家,國學大師。其子陳述徵的《先君天倪翁年譜》中這樣描述他:“幼時瘦小,體弱多病,非耕種之質,但極聰慧,讀書一目十行。”民國期間先生曾出任過《長沙日報》主筆、《湖南公報》兼《國民日報》編纂、湖南官書局編審、省長公署秘書等職務。然先生未在官場多流連,專以傳道授業爲己任,曾在多所學校,諸如長沙稻田女校、東北大學、湖南大學、無錫國學專修學校、中山大學、國立師範學院等任教。抗戰勝利後,先生晦跡里閭,專事著述。張舜徽先生在《湘賢親炙録》中緬想湘中諸老,敘述獎掖誨導之往事時描述先生:“博通經史,尤擅詞章。年少時,才氣縱橫,下筆不能自休。所撰《法意》,遐邇傳誦,人皆稱其有經世濟民之略”,又曰:“湖湘諸老輩,以才氣論,要推先生爲最卓。詩文並美,逸氣橫溢,而典麗實冠一時,特以不自表襮,世人知之者稀耳”。先生著述宏富,經、文、子、史皆深造有得,雖不自旌表,亦有諸多著述傳之後世,如《六藝後論》、《通史敘例》、《周易概要》、《詩經別論》、《孝經概要》、《治法》等等,《孟子概要》是其中重要的一本。
《孟子概要》一書成於先生在東北大學任教,應邀前往無錫學館(即後來之“無錫國學專修學校”)執教之前,它本是《九經概要》中之一本,其中《易經概要》、《孝經概要》、《詩經別論》等著作相繼出版。在任中山大學教授兼文史研究所主任期間,繼續完成《論語概要》、《尚書概要》、《禮記概要》等重要著作,可惜此間出版的書現均已不存。在《孟子概要》目録後,作者對本書的印行目的有一個簡短的説明。那時先生正在東北大學教授經學,著有《總論》及《分論》二册。《總論》從縱向通述歷代經學源流變遷,定名爲《六藝後論》,《分論》從橫向論述各經綱領條貫,因整套書未全部完成即將南行,因而將《孟子概要》先行印刷出版。此次筆者以民国二十三年四月無錫民生印書館的版本爲底本整理此書,全書點校以標點爲主,校注較少,一些常用的通假字,如“叚”同“假”,“左”同“佐”,“説”同“悅”等,不一一注出。
本書包括十六個章節,從孟子的出生地、出生年月、遊事諸國的先後順序、所師所傳、爲學風格以及對《孟子》一書爲門人所記抑或是本人所撰的探究,到文章各篇次的承接與全書的旨意、内外篇形式及佚存等都給予了詳細的闡述。接着從漢儒對《孟子》的傳習與尊崇,對《趙岐章句》、《孫奭音疏》進行了考證與肯定。對《朱子集注》及歷代《孟子》注釋進行了列敘,並對諸多反對《孟子》者的言論進行了駁刺辯疑。最後,對《孟子》一書進行了要義總結,又加餘論一節,比之中西古今,終定孟子宗師地位。
孟子備受儒家尊崇,其书《孟子》被列爲“四书”之一,後世孔孟並稱,尊其爲“亞聖”。唐代韓愈對孟子十分推崇,“昌黎乃儕孟子於孔子,最爲發明孟子之説,以爲功不在禹下者”,先生對此言應深表贊同。在本書“篇次大旨”章有“故於立言之始,首峻其防,所謂功不在禹下也”。緊接其下點明了這不在禹下的功爲“欲正人心,辟邪説,以承三聖”。先生認爲孟子是要從源頭上扼制人的利欲之念,守住人性之大防,此功堪比大禹治理滔天洪水、劃定九州版圖的功績。
但在歷史上,孟子却又是一個備受争議的人。自漢代王充《刺孟》以來,歷代刺、疑者不斷,先生在本書“刺疑駁論”一章中用了很大的篇幅來一一駁斥這些言論。一個有着如此高的歷史地位和榮耀的人,爲什麼會遭來那麼多的否認和質疑呢?縱觀那些否定的聲討,主要集中於孟子的一些主張和言論,它們與當時中國傳統的封建制度有一些相衝突,甚至相違背的地方,如對於君君臣臣、君權和民權、天子和王霸這些概念的理解和關係的處理上,孟子的主張似乎太過“現代化”了,於封建王朝中的諸君恐難理解。清代錢竹汀《十駕齋養新録》曾言:“大抵好詆毀人者,必非忠信篤敬之士,於古人且不能容,況能容同時之善士乎!”這些詆孟之人,想也不全是“非忠信篤敬之士”,他們也都各爲其説,各論其理,只是囿於一時之視野,無法脱離當時的社會環境和政治立場罷了。
孟子以儒道遊説於諸侯,陳鼎忠以師道爲己任,教學足跡遍至中國南北,猜想他俩的某些追求應該是一致的。現代著名歷史學家、教育家章開沅老先生在一次公開的講演中説:“教育最重要的是教化”,“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國家視野,是人民的一種權利”,“教育要作爲先導,不僅是世風的先導,還要作爲社會改善的先導”,“一個人要有理想,要有報復,要有自己道德的底線,要過好每一天”。最近看了在網上很鬧騰的魏則西事件,我不禁想問,什麼是道德底線?在整個事件當中,我們該追問誰的責任?大家都覺得自己好像没什麼大的過錯,最多只是無意之過罷了。恐怕只有在追問道德的責任時,才能讓醫生覺得愧疚,才能讓職能部門覺得自己失職了,才能讓這些無意之過找到有心爲之之人。所謂“多難興邦,逆境勵志”,章太炎先生亦言:“余學雖有師友講習,然得於憂患者多”。現世國人的精神和情感狀態,恐怕是得益於我們生活的時代太過祥和了,以至於我們失去了理想,丟掉了信念,迷失了信仰。當底線已經離我們遠去的時候,再來尋找道德,那麼道德似乎也很爲難了,標準是什麼?尺度是什麼?一一對照,我們竟無所措手足了。
民國時期的教育者,可能是因爲時代的原因,多没有統一的教學課本,很多教授都是自己編纂上課教材。因爲這些教材熔鑄了編纂者的思想,所以它往往能夠樹立起教師的人格。那個時候很多大家的著作,都是自己的教學講本。真羡慕那時候的學生,能夠吮吸自由的思想,更羡慕那時的教師,能自由發揮學術的才能。